深夜,金府。
金万钱和范阳斗笠客分坐主次,听管家金全绘声绘色地讲起在玉贤居门口所见的一幕。
等他说后,金万钱便挥挥手,示意他先出去。
然后,金万钱对范阳斗笠客说道:“罗兄,听见了吗?姓郭的,这是撬开三当家的嘴,来坐实我与你们震天响,还有县衙屡次税银劫案之间的关系啊,千万千万不能让姓沈的得逞啊,不然的话……”
“金兄莫慌,我倒是觉得里面有些古怪!”
范阳斗笠客摆摆手,说道:“老三自从半年前接了贾明堂的口讯,前往西乡路上劫粮失败后,就一直下落不明,音讯全无。我们怀疑他已经早早遇难,不然怎么会半年不与帮里联系?偏偏半年后,他突然不动声响地冒出来了,还被你们县衙的人给抓了?这未免也太巧了吧?”
金万钱眼睛一瞪:“二当家是说,这里间有诈?”
金万钱嘴巴一秃噜,将范阳斗笠客的身份喊了出来。
此人并非别人,正是半年前从监牢里被金万钱偷偷放走,马匪震天响的二当家:翻天鹞子罗通。
罗通道:“有没有诈我不敢断定,但我就是觉得有些蹊跷。”
金万钱摇头道:“罗兄弟,管他蹊不蹊跷,我们还是要一探究竟的,万一是真的,那……”
尽管翻天鹞子讲得有几分道理,但金万钱还是有些担心,若是巴尔思真落在沈宽他们手里,那简直后患无穷。
“金兄不必担心,你此番传信于我,让我率众兄弟来金县,不就是奔着姓沈的来的吗?”
罗通淡定地笑道:“既然来都来了,又撞见老三这事,不管真假,我自然都要查探一番的。若是假的,姓沈的本来就要死,若是真的,姓沈的就更该死了!”
“哈哈哈,对对对,左右他都难逃罗兄弟之手!”
震天响的马匪,就是金万钱的强援,如今有翻天鹞子罗通和他手下十几条亡命之徒,金万钱相信,这次沈宽绝无可能再有机会活命了。
罗通说道:“金兄,明日我等就先各自分头行事,一切行动,都等探明情况再动手不迟。”
金万钱连连点头:“没错,谨慎点好,谨慎点好。罗兄放心,我这头会派人去查明真相。”
“好,”罗通点了点头,遂即起身对金万钱一拱手道:“天色不早了,金兄若有急事,可差人到城外山神庙相告,在下先告辞了。”
“天色太晚了,罗兄不如今夜便在府中盘桓吧?”金万钱盛情挽留。
“不了,我这身份,城中不便多留,须得小心为上!”罗通拒绝了金万钱的好意。
眼见他态度坚决,金万钱也不好多留,叫来管家金全,将其送出府外。
管家金全回来后,金万钱让他去将刘元丰唤来。
金全迟疑道:“这个时辰,怕是刘捕头已经睡下了。”
“事关重要,去将他唤醒。”金万钱坚决道。
管家金全连忙领命,很快,睡眼惺忪的刘元丰便被管家领入堂中。
入内,刘元丰问道:“大哥,深夜找元丰不知有何紧要之事?”
金万钱笑着起身走到他身前,道:“元丰,报仇的机会来了,你可愿跟大哥舍命一搏?”
刘元丰先是一愣,旋即就明白了过来:“大哥是说……杀沈宽?”
金万钱笑道:“不错,杀沈宽!”
刘元丰问道:“何时动手?”
“就在这两日!”
金万钱道:“今夜唤你来,主要是另有一桩性命攸关之事托付于你。”
刘元丰神色一穆,拱手道:“大哥尽管吩咐!”
“今夜辛苦你一趟,替大哥将这些东西亲手交给玉春他们。你让他们先去狄道县那边躲一躲,没有我的消息,不要回金县。”
说着,金万钱转身走到太师椅的后面,蹲下身来取出一件用灰布包裹着的物件,交给了刘元丰。
刘元丰郑重地接过东西,点头说道:“大哥放心,我一定将东西亲手交到玉春他们手中。”
“把我的话也要带到!”金万钱说道。
刘元丰嗯了一声,大步离开花厅,趁夜出了金府。
……
……
翌日清晨。
快班两房步快差不多二十余人,遵照沈宽的吩咐在聚祥兴前的十字口汇合。
郭雄也从壮班中调派来十名可靠的衙役供沈宽差遣。
衙役队伍中,麻杆、假弥勒两房捕头亲手拉着一辆驴车,横亘于人群之中。
驴车上,躺着一名身材魁梧,体格庞硕的大汉。
大汉手脚皆被锁链锁着,身上穿着一件破烂衣袍,衣袍上还留着鞭打所致的裂口,衣袍上染满了血迹,脚上则穿着一双皮靴,靴头微微上翘。
大汉的头上罩着一个黑布口袋,根本看不见其本来面目。
一众衙役见着被锁在驴车的犯人,也是顿觉诧异。
因为昨天夜里,他们突然收到临时通知,今晨要来聚祥兴前十字口集合,他们都知道肯定是有什么突然行动,可他们却不知道,今天具体要做些甚。
队伍集合完毕,沈宽也没有跟众人过多解释,对麻杆、假弥勒二人交代一番后,便大手一挥,喊着出城,从南门走!
沿街早起的人,看到这气势汹汹的衙差队伍,都在纷纷闪避,生怕给自己惹来什么祸事。
很快,就到了南城门。
张公起早早就在当值,一见沈宽率队过来,便匆匆下了城楼,在城门内口相迎道:“沈总捕头,兄弟我恭候多时了!”
沈宽冲他稽首一礼,笑道:“公起兄弟,有劳了!烦请你的人开一下城门。”
“好说,好说。兄弟们,快开城门,让沈总捕头通行!”
张公起大声喊着,但他的目光始终怕徘徊在被死死锁在驴车上的巴尔思身上。
很快,南门的四名守门衙差铆足了劲,将大红城门推开,接着将护城河上的吊桥放下。
吊桥放下后,沈宽又跟张公起寒暄两句,并没有第一时间通行出城。
在南门口,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出城进城之人,一双双眼睛都盯着驴车上被锁住的犯人,虽然头戴面罩看不清此人的脸庞,但体格强硕,虎背熊腰,一看就吃江湖饭的强人。
翻天鹞子罗通今日换上了一身粗布短褐,装成一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,也混在了人群之中。
他目光落在驴车上的巴尔思身上,一寸寸地审视着。
他觉得这驴车上的囚犯,体型的确有点像老三,但头被黑布袋罩着,看不起容貌。
一时他也无法判定这犯人是不是老三。
突然,他将注意到犯人脚上穿得那双栗色皮靴,而且靴头还微微上翘……
他心里咯噔了一下。
因为这双皮靴他熟悉。一年前,他曾劫杀过一支从陇西到临洮府做买卖的商队。他见商队东家脚下穿得这双栗色皮靴不错,从商队东家的尸体上拔下来,带回去给老三巴尔思的!
老三颇为钟意,经常穿这双栗色皮靴出门。
错不了!